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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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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天,海棠找了個機會,和韓子儀說清楚不要搞特殊待遇。

畢竟海棠還想著抱姚氏的大腿,與她同甘共苦,建立俘虜友情。若是天天不一樣的待遇,難保不會被發現異常,說不準姚氏回去後,想起此事,平添隔閡。

那種夾帶著肉的醜餅子終於不見了,換成了四個略小的正常餅子,只是裏面的肉塊換成了肉末。

海棠在這裏吃得不差,睡得也不錯,心情更好了。

做好了她們自己的衣裳,海棠又做了兩套素色衣衫送給楊姬,倒是挺符合楊姬溫柔的性子。

楊姬頗為喜歡,時不時在楚王昭鈺面前誇她,也許是海棠的確沒分量,門口的軍士也不會阻攔她出門了。

這一次,海棠又做好了一套衣裳。

她給楊姬裁減了一套正裝,結合秦楚兩地的風格,在南楚袍服上面修改了一些細節,繡上鳳紋,鑲了一道金邊。

“妹妹,這衣裳好生華美精致,上面的鳳凰像真的一樣。”姚氏摸著衣裳上面的花紋,金鳳凰像在衣上舞動一般,栩栩如生。

這間華服耗費了海棠十多天的功夫,剪裁倒是極快,一天就完成了,唯有這鳳紋整整繡了十二天。與之前的素色衣衫相比,整整花了六倍的功夫,可見其精美華麗。

姚氏看著她做成的,也跟著耗費了心血,見她正在折疊著,看樣子又要送給楊姬,倒是有些不舍。

海棠見她神色間的異色,勸道:“如今我們什麽地位,楊姬什麽地位,區區一件好看的衣裳,當要發揮它最大的用處。”

若是不用來討好人,這衣裳繡鳳紋這麽麻煩,她寧願多做兩件常衣。

姚氏羞紅了臉,訥訥道:“我沒有其他意思,就是覺得看著它做成的,有些不舍得。”

“若是姚姐姐喜歡,來日回到漢中,我給姚姐姐做一套。”

現下漢王退到了漢中,但是楚王依舊重兵壓境,駐守在鹹陽城以外,不願意在鹹陽落地生根,也不願意撤兵南歸。

雙方僵持著,就是為了等待最後的談判。

海棠給楊姬送東西時,聽到這些只言片語,方才知道如今的處境。她知道漢王季安不會臣服,話語間卻要給姚氏言語上的積極暗示,讓她有信心堅持下去。

如尋常一般,海棠托著衣裳,一路往楊姬的營帳中走去,暢通無阻。

楊妙歌見到她來,臉上都帶著笑容。

“海棠,這次又是什麽花樣?”

除了俘虜,軍中無女眷跟隨,楊妙歌也沒有其他人可以談心。海棠的到來,為楊妙歌枯燥的生活增加了幾分趣味,兩個人偶爾討論一下歌舞,偶爾討論衣裳首飾搭配。

她很喜歡海棠的。

海棠抖了抖衣裳,道:“這次給你做了一件華貴的袍子,保證讓你穿上它,站在楚王身旁,就像王後一樣高貴。”

楊妙歌聽到這裏,來了興趣,她也想和心愛之人執手並肩,被世人誇一句天作之合。但是她一向性格謙和,沒有肖想過王後的位置,又想看又不好意思,道:“我還不是王後,穿這衣裳會不會不合適?”

海棠已經替她披了上去,道:“是藍色的底紋,不會讓人說你覬覦王後之位,再說以楚王對你的專寵,你離王後也只差個名分而已。”

秦人尚黑,漢王尚紅,南楚尚黃,而海棠避開了這三種顏色,選擇了安全低調的藍色。

楊妙歌的確喜歡這身衣裳,嬌羞地掩唇一笑,便去內室換下了原先的素白衣袍,換成了藍色鳳紋袍。

當她從內室緩步走出來的時候,海棠也驚訝地眨了眨眼,道:“衣裳美,穿衣裳的人更美。”

楊妙歌見到海棠打趣的神色,無奈地瞥了她一眼,道:“不是衣裳美,不是人美,是你薄海棠的嘴巴甜。”

海棠道:“你不信我,可以去問問楚王,看是否人美?”

楊妙歌說不過她,嬌嗔地看了她一眼,一臉嬌羞,堪比花嬌。

突然,營帳外出現一陣喧鬧,吵吵鬧鬧的,陣勢很大。

楊妙歌聽到楚王昭鈺的聲音,驚奇道:“大王也在?”

她擔心軍中出現問題,邁步跑了出去,海棠也跟著她跑了出去,外面擁著一堆人,看不清楚裏面的情況。

但是楚王愛姬出面,再多的人,也分出了一條道路。

海棠跟著楊妙歌走了進去,也沒有人阻擋。

這時,海棠方才看清楚裏面的情況,楚王昭鈺單手叉腰,昂首立在眾人面前,另一只手裏握著竹簡,而他對面站著一個夥頭兵,那背影是……韓子儀。

突然,楚王輕蔑了地斜了一眼眼前的人,將竹簡丟在了他的身上,道:“誇誇其談罷了,哪裏算得上計策?”

楊妙歌提著裙擺,剛剛走到楚王面前,見到下首的年輕人被楚王昭鈺奚落,心下一軟,柔聲道:“大王……”

楚王見到楊妙歌的到來,哪裏不知道她心腸柔軟,頓時摟著她往回入帳,道:“妙歌不必多言,寡人自有分寸。”

見到楚王都走了,其他軍士也漸漸散了。

唯有那個挺拔的青年,直直站在營帳門口,夕陽拉長了他的影子,落在空地上,越發顯得寂寥。

海棠很清楚,眼前這個青年應該是向楚王獻策,被奚落了。

他人正尷尬丟臉時,她真想轉身離去,但是想到眼前這個青年,可能……不,確定是他。平日裏他對她多有照拂,見到她就兩眼含笑,眉目生花,她做不出丟下他一人的事情。

緩步走了過去,海棠伸手撿起了丟在地上的竹簡,拂去上面的灰塵和雜草,細細閱讀起來。開頭分析了天下大勢,又講到定都鹹陽,如何擊破各個諸侯,形成從北往南推進統一的大格局。

與當年北秦統一四大國和諸小國的方式極為相似,海棠作為定下計策之人,一目了然。

她遞了過去,低聲嘆道:“如此精彩的言論,當真棄之如敝履?”

青年木木地轉身,低頭看向一旁的海棠,眼珠一動也不動,直直的,漂亮的面孔也是一片灰白,沒有了往日的笑意。

他低聲道:“對不起,我今天不能對你好了。”

說完,他似乎怕海棠追過來,疾步跑遠了。

海棠:???

一聲“對不起”,一句“我今天不能對你好了”,讓海棠久久不能釋懷,她權衡了一番,還是追了過去。

一路尋了過去,海棠在沙丘之後的雜草叢裏發現了韓子儀。

他整個人躲在雜草之後,像個被人拋棄的稚童一般,抱著肩膀縮在那裏。看起來格外可憐,也格外幼稚。

她道:“這篇言論乃上上之策,他人不識,非你知錯!”

韓子儀脊背一僵,手臂動了動,抹掉了眼眶裏快要落下來的眼淚,故作淡定,卻不回首,喑啞道:“只有你一人這樣認為罷了。”

海棠抿唇一笑,沒有戳穿對方氣哭的可憐相,站在原地,給他一一分析道:“今天下諸王,楚王有拔山蓋世之勇,用兵如神,所過之處皆殘滅。無人敢與之爭鋒,逢戰必勝,你可知道原因?”

“我不比他差……”韓子儀想到現在他還是小小的夥夫,一下住嘴了,他沒臉繼續往下說。

海棠也不介意,又道:“因為他天生神力,力大無窮,憑借勇武之力,能帶軍士破敵軍,將兵法中的‘勢’發揮到了極致,所以當今天下無人敢出其右。而你所獻計策多重兵法謀略,與他的勇意見相左。所以,他才輕視。此為其一。”

就像兩個天才解決同一個難題,恰好各自想出了自己的方法,卻非要別人承認自己的方法更好,這大概就是天才的孤傲。

見到韓子儀在認真聽,海棠又道:“楚王志不在天下,沒有天下格局,任用之人皆為親族血親,而你為異姓之人,又無一兵一卒,所以不用。此為其二。”

當初因為楚王炙手可熱的權勢而投靠的賢士,已經漸漸遠離,都看透了他重用族親的真相。海棠很能理解,一如當年南楚國內,南楚王任用王室宗親為將為相,與重視宗法有關。

韓子儀終於動了,他道:“還有其三嗎?”

海棠搖搖頭,道:“我暫時只看到這兩條,難道還不夠?”

前面是楊妙歌經常在她面前花式誇楚王,她略知一二,後者是她游走在軍營中時,認識的那些楚將,多為他的族親。重情重義固然好,卻不能做大事。

換句話說,楚王在軍事上的天賦,無人不讚,但是政治遠見,還是差遠了。

“夠了。”

韓子儀站起來轉身,一把抱住了海棠,道:“年少時,我喜歡佩劍,喜歡讀兵書,喜歡兵家之事,做了很多蠢事。我投入楚王帳下,也曾立過一些功勞,但是被同鄉的人揭穿了以前的蠢事,所以他們厭惡我。”

這算是額外增加的其三。

突然被抱住,海棠楞了一下,雙手搭在他的手臂上,輕聲問道:“那你做過什麽蠢事?”

韓子儀被勾起了往日的回憶,他為了找人購買兵書竹簡,曾經身無分文,沒錢吃飯,到處去找別人蹭飯。別人厭惡他蹭飯,他又餓著肚子,到處游蕩,還被人逼著下跪羞辱……

他很難想象之前的自己怎麽那麽蠢,這讓他怎麽和海棠說,萬一她也露出嫌惡的眼神怎麽辦?

韓子儀一下著急了,似乎她下一刻就會飛走,抱得更緊了,緊緊地掐著她的腰肢,道:“我忘記了。”

這也能忘記?估計不想說罷了。

海棠沒有強求,她被人抱著,身體貼著對方硬邦邦的身體,也是難受極了。她道:“可否放開我?”

“不放。”韓子儀抱著她香香軟軟的身體,腦子有些飄,胡亂地表達內心的感受,道:“從你踏入營地的第一天,我在人群中望了你一眼,就喜歡上了你,喜歡你沈靜的雙眼,喜歡你從容含笑的臉龐,喜歡你動人的風姿。就像天生的貴人一樣,有著世人最羨慕的風儀。所以,你現在被我抱在懷裏,就是我的。”

難怪他莫名其妙地對她好。

一見鐘情?或者見色起意?

海棠無語了,她緩緩推開他,道:“我現在是階下囚……”

還是漢王季安的姬妾,雖然她不想承認,季安也早就將她拋在腦後了。

“可我就是喜歡你!”

海棠和這個人說不通,道:“我要回營帳了。”

韓子儀見她真的要走,急了,道:“我告訴你一件事情,漢王的使者昨天來過這裏,離開的時候神色不好,應該是雙方談判失敗。你們可能會有危險。”

看來她們這些俘虜要失效了。

海棠心裏靈機一動,她選擇了漢王陣營,選擇抱姚氏的大腿,那麽為什麽不可以有自己的王牌後手?

海棠轉身,盯著韓子儀,就像看絕世珍寶,打著奇貨可居的小算盤,笑盈盈地道:“我這個人貪慕虛榮,並非良人。若你真的喜歡我,便等你建功立業之後,找漢王求娶我吧!”

韓子儀:“你就在這裏,為什麽要找漢王?就算你曾經是他的美人,今日之後你就是我的。你想要榮華富貴,我會努力給你掙來的。”

亂世中,人命如草芥,女子更是如貨物,今日跟著這個梟雄兵敗,明日就會落入另一個懷裏,不存在什麽道德大義。

海棠:……

她忍不住戳破了他的七彩肥皂泡,道:“那不知道你去哪裏掙來?”

☆、公主不遠嫁(6)

海棠從韓子儀那裏知道漢王使者之事,沒想到雙方談崩之後,撕破臉來得這麽快。

大清早的,就聽說漢王大軍來襲,楚軍大營瞬間一空。

不久,就有軍士強行帶走了姚氏和季悅母女二人,海棠想打聽她們二人的下落,也沒有人知道情況,就連楊妙歌都問不到。

她著急地在營帳中等待著,直到午時,才看到姚氏和季悅被送了回來。

母女二人神色淒惶,身體發軟,站都站不穩,似乎遭受了極大的打擊。

“季安,你不得好死!”

“季安,你不是人!”

“今日,你拋棄父母,拋棄妻女,如此喪盡天良,必定天打五雷轟,死無葬身之地!”

姚氏撲在床上,滿臉淚水,神情猙獰可怕,一句又一句惡毒的咒罵,似乎對方不是她的夫,而是她的仇人。

季悅夾在父母中間,一時神色倉惶,只知道抱著姚氏哭,一聲又一聲的“娘親”,甚是可憐。

海棠抱著季悅安撫,承諾幫她勸住母親,她方才哭累了,和薄元真兩個人在一邊小憩。

海棠走了過去,坐在姚氏的榻上,低聲道:“姚姐姐,可是出什麽事情了?”

“海棠……你知道嗎?我殺了季安的心都有了,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……”姚氏擡眸,一雙含著血色的眼眸似乎望著她,似乎望著帳外,不,應該是望著西北方。

她想起今日之事,就是一陣咬牙切齒,道:“今日他帶人攻打楚軍,楚王將我和悅兒帶到陣前,威脅季安退兵,否則,就將我們都放到鍋中煮成肉湯,分享給將士。季安他……”

海棠想到兩軍交戰,雙方在特殊時期,說出的話自然怎麽無情怎麽來。

她勸道:“姚姐姐看開些,漢王也是無奈之舉,若是你和悅兒成為了他的軟肋,為了你們服軟,他就丟了現有的一切。你我作為俘虜,更加危險。”

大局所困,也是無奈之舉。

姚氏搖搖頭,惡狠狠地說,“你不明白,我並非為了此事。而是他太無情無義了,竟然說他在封地已經有了好幾個姬妾,孩子都好幾個了,不缺悅兒這一個丫頭。還說沒有了我這個黃臉婆,給他的美人讓出正室之位,還說有的是美人給他暖床生孩子,還說想立寵姬的兒子為太子。”

這話的確戳中了姚氏的痛點,任何女人聽了,心都涼到底。

海棠道:“若是漢王不這麽說,姚姐姐又怎麽會真的傷心呢?楚王又怎麽會真的相信呢?”

“不,海棠,你不明白!”姚氏看似柔弱,脾氣倔強,一旦冷心,八匹馬都拉不回來,她搖搖頭,道:“你不必安慰我,他說的是真的,很認真地說的。我了解他,他肯定有這個想法了。”

海棠還想再勸,也詞窮了。

她也不知道哄著姚氏自欺欺人好,還是這麽清醒地認知對方的無情好。也許,姚氏一直是清醒的,只是還想給對方一個借口而已,給自己一個機會而已。

姚氏捏著海棠的手腕,道:“季安此人,薄情寡義,虛偽無恥,妹妹切不可重蹈姐姐的覆轍,來日你若是有幸擺脫俘虜的命運,便再覓良人嫁了。任何人都比他強!”

“姚姐姐……你……”

姚氏又道:“你不必勸我,我一定要和他死磕到底,哪怕化作厲鬼,也要糾纏著……若是有幸活著回去,我定要……”

海棠再勸無意,便隨姚氏自己去想了。

這才是今後那個能和帝黨抗爭的姚皇後,而不是唯唯諾諾,需要海棠不停灌迷魂湯,憑借愛意帶來生的希望的姚氏。

前線漢王季安興兵討伐,楚王又是威脅又是辱罵,雙方最終還是幹了一仗。

最終,漢王季安不敵楚軍十萬精兵,被逼回封地,驚嚇之下,更是放火燒了出關的唯一棧道,絕了楚軍追殺的希望。

當下,楚軍沒有戰事,又不想留在鹹陽,便起了遷都的心思。

全軍上下,都在整理行李,軍營內部一片混亂。

海棠卻起了幾分憂思,此行楚軍雖說勝了,卻勝得不痛快。

他們會不會趁亂鬧事?

臨行前的一夜,海棠作為俘虜,不敢出門亂走,就怕撞上不長眼的兵痞。一直安分地呆在營帳裏,早早地睡下了。

黑夜中,她靜靜躺在床榻上,耳畔都是軍士的歡呼聲。

突然,帳外出現了一陣腳步聲,似乎有兩三個人。

起初海棠還沒當回事,當對方越來越近,在她們門前停了下來,她才察覺到不對勁,心臟猛然快跳。

他們想做什麽?

突然,營帳被掀開,暗淡的月色,照了進來。幾個模糊的黑影照在地上,格外嚇人,如在地獄裏舞動的鬼影。

姚氏斥責道:“什麽人?鬼鬼祟祟的?”

“什麽人?你軍爺我……”

“兄弟,你不是讒那個美嬌娘,和這娘們磨嘰啥,直接進去脫褲子上啊!”

“對,那些漢軍真他娘的跑得快,咱們無處撒氣,就找他們的女人……”

海棠還能不知道他們的齷齪心思,又是氣惱現下的境況,又是無奈這毫無禮法的大亂之世。

她目測對方至少有三個人,個個聲音含含糊糊的,舌頭都大了,似乎喝了不少酒,恐怕沒有什麽神智。她想講道理都講不通,沒辦法拖延時間。再說,大晚上的,沒有人過來,她拖延時間也沒用。

越是危急時刻,海棠越是冷靜,她順手握住枕頭嚇得簪子,低聲和薄元真道:“真兒,等會兒小姨拖住壞人,你悄悄溜出去,去找……韓子儀叔叔吧。”

想到韓子儀,她沈默了片刻,任務重要?還是人重要?

她也有舉棋不定時,前幾日那番言論說完,心裏怎麽也不放下他,又擔心傷了他。

想到現下危急時刻,海棠散去多餘的心思,心道:不知道真兒一去一來,能不能帶人及時趕回來?

若是她有一把劍,就好了……

那邊姚氏一連幾聲呵斥,反而刺激了門外的軍士,兩個漢子粗聲粗氣地沖了進來,分開向兩邊摸來。海棠看不到他們的臉色,卻能聽到他們□□的笑聲,汙言穢語,發洩自己的失意和憤懣。

她心下厭惡地蹙眉,一想到這個畫面,心口一陣犯惡心。

其中一個漢子朝海棠這邊撲來,她順勢一躲,讓對方撲了個空。

沒給對方第二次機會,海棠剪住對方的雙臂,拼勁全身力氣壓住對方,握著簪子就是一陣猛刺,每一下都紮在肉裏,營帳中出現一陣淒慘的哀嚎,一聲比一聲淒慘。

對面的情況卻完全相反,姚氏和季悅兩個人被追著跑,季悅被拖住了一條腿,跑又跑不開,連累母女一時被困。

混亂的聲音中,海棠辨別到一聲熟悉的童聲,卻聽到半聲薄元真的尖叫,似乎被人捂住了嘴巴,吞了聲音。

她心裏一慌,手下越發狠辣,見對方沒有了聲響,連忙反身追了出去,也不管這個人是活還是死。

營帳外,淺淺月色下,門口站著兩個人,一大一小,極為眼熟。

海棠喘著氣,斷斷續續地低聲道:“子儀?真兒……你們沒事吧?”

韓子儀踹了踹地上的一團,道:“沒事,我剛剛打暈了這個混賬東西,恰好被元真撞見了,她嚇蒙了。”

見到薄元真沒事,海棠想到屋裏還有一個人,頓時道:“姚姐姐和悅兒那邊,屋裏還有一個人活著,我們快去幫忙。”

她邊往帳內跑,邊給韓子儀解釋。

當她見到帳內的情形時,舒了一口氣。

床榻前倒著一個人,四肢舒展像個大字,極為囂張霸道,現在卻一動不動的,如死了一般。

姚氏和季悅躲在角落裏,互相抱著,似乎只是受到了驚嚇而已。

韓子儀二話不說,將這三個男人搬了出去,尋個偏僻的角落安放他們,又去搬了幾壇酒,灑在了他們的衣衫上,偽裝成醉倒在此的模樣。

營帳中,海棠抱著薄元真,那邊姚氏母女依偎在一起,一時寂靜無言,沈默地梳理自己的心情。

海棠早就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,當真正地面臨時,她還是會產生厭惡的情緒。更可況原主薄海棠這具身體似乎格外顏控,對於一切不美的人和事務,她下意識會產生生理厭惡,也跟著影響了海棠。

這俘虜的生涯恐怕不安寧了,海棠不禁產生了思變離開的心思。

韓子儀回來了,他打斷了眾人長久的沈默,開門見山地說道:“海棠,明日楚王遷都回楚地,現下大營防禦松散,我想離開另投他人,你可願意跟我走?”

“你要去投靠誰?”

海棠還是有些吃驚韓子儀的突然轉變。

韓子儀瞟了一眼姚氏,咬牙切齒道:“除了漢王,當今還有誰敢接受我這樣的人?”

他不喜歡漢王季安,也不喜歡楚王。前者無關家世人品,僅僅這個人占著海棠的名分,後者不給他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,可惡至極。

而他去投靠漢王,就是給自己一個機會證明自己,恰如漢王使者私底下與他所言,只有站在楚王的對立面,打敗楚王,才能讓自己的才華得到大顯。

海棠知道姚氏母女還在,沒有評論,只是“哦”了一聲。

韓子儀再一次問道:“你和元真跟我走嗎?”

海棠瞥了一眼姚氏母女,遲疑道:“可以帶四個人一起走嗎?”

四個人目標有些大,不知道韓子儀是準備怎麽走的。

韓子儀遲疑了一下,想到今日守衛幾乎等於沒有,他咬咬牙答應了,道:“可以。”

就在幾個人臨出門時,大帳從外面掀開了,海棠恰好與門外的人雙目對視,饒是冷靜如她,也嚇得寒毛直豎,大腦出現一瞬間的空白。

身後的眾人更是呼吸一滯。

楊妙歌怎麽來了?

☆、公主不遠嫁(7)

楊妙歌看到這些人個個背著包袱,似乎深夜要出門,心裏略微思量,低聲惋惜道:“你們要離開了?”

姚氏和楊妙歌之間沒有友好相處的關系,嘴角輕撇,道:“不然跟著你們轉戰,一直成為階下囚?”

“不,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楊妙歌擺擺手,她低聲道:“只是軍營裏好不容易有了能說話談心的友人,你們就要離去,我有些舍不得。”

“友人?怎麽沒見你向你的大王求情,讓我們成為座上賓?”姚氏經歷了季安的感情背叛,性子偏激,句句帶刺,似乎將楊妙歌這樣的美人和漢王寵姬歸為了一類。

楊妙歌語塞,一時訥訥不言。

姚氏見不得她柔弱的模樣,一想到家裏的美妾都是這副德行,示弱博取憐愛,就怒氣上湧,道:“若是你想告狀,想讓你的大王留下我們,還請自便。”

楊妙歌聽到她的話,美眸含淚,委屈道:“我不會出賣你們的……”

海棠察覺到楊妙歌的心思,不想去告狀讓楚王阻攔他們,她便放下心來。

伸手攔住了姚氏,她看向楊妙歌,低聲道:“楊姬,海棠多謝你願意放我們一馬,不讓楚王抓捕我們,來日……”

突然,她想到原主那一世楊妙歌的結局,王侯兵敗,美人自刎,一段生死不離的淒美愛情佳話,令人唏噓。

楊妙歌不知道海棠想得遠,她單純地破涕而笑,握著海棠的雙手,道:“來日我們相聚,你我不再是俘虜和寵姬,而是比親姐妹還親的姐妹。”

溫柔甜美的笑容,如春風化雨,治愈了姚氏的偏激,讓她不忍直視,偏了偏目光。就是海棠這樣歷盡千帆之人,有一瞬間也心軟了,她點了點頭,沒有搭言。

眼見著天色不早了,韓子儀被海棠背後悄聲提醒著,那三個酒鬼不知道何時被人發現,他們多留在這裏一刻,就多了一分危險。

楊妙歌很識趣,讓開了道路,目送海棠她們離去。

海棠走出了三步遠,一轉身,就見她站在夜色下揮手,笑得純凈。眼眸純凈如水,笑容溫良如風,看他們的眼神,也無異色。

也許是這幾個月來,楊妙歌真誠以待,真心將她當朋友,打動了海棠,也許是海棠利用她的特殊,混好了俘虜的日子。

她放開了牽著薄元真的手,疾步跑了回來,道:“楊妙歌!”

這是海棠唯一一次如此正色地稱呼她,楊妙歌不懂其中意味,詫異道:“你是不是缺什麽東西?錢還是幹糧?我馬上給你尋來。”

海棠搖頭,低聲叮囑她,道:“不管以後,你遇到任何危境,都不要輕言放棄。”

“危境?大王待我很好的……”楊妙歌不懂,笑盈盈地說道。

提到心愛之人,楊妙歌一雙美眸盈盈如水,笑中含蜜。

海棠卻打斷了她,道:“若是有朝一日楚王不是如今威風凜凜的大王了呢?”

如此詛咒般的話,若是換個人,肯定翻臉了。

而楊妙歌卻真的去想了這個問題,她道:“那我就和大王回楚地,做一對平凡夫妻,富貴貧賤,不離不棄。”

海棠對於她的天真單純,真是沒話說了,楚王一旦不是楚王,等待他的就是刀斧加身,豈會放他成為平民百姓?

她越發著急,抓著楊妙歌的雙手,道:“你聽著,若是有朝一日,你和楚王走到了絕境,切不可隨意拋棄自己的性命。假如……我是說假如楚王兵敗,被人圍剿,你可用秦皇玉璽離間諸王,甚至……可以用皇後印鑒,離間內部權力覆雜的夫婦。”

比如說漢王內部就有三黨,可用後印離間姚氏一黨和戚氏一黨,讓姚氏黨派放你們一條生路。

楊妙歌不懂其中深意,見海棠說得慎重,還是微微點頭,說自己記住了。

海棠不敢多留,她能做的努力都做了,希望楊妙歌沒有那麽一天。

海棠重新跟上了其他人的步伐,輕巧地躲過了偶爾路過的幾個軍士,他們一路從旁走小道離開了楚營。似乎有天助一般,一路有驚無險。

韓子儀原先還擔心有人拖後腿,結果看著海棠抱著薄元真,利落地翻越柵欄,身子利落,如鴻鵠展翅,輕盈飛快。輪到姚氏的時候,更是利索,她一把抱著季悅,將她遞給對面的海棠,她自己方才一躍而過。

他瞬間覺得自己是多餘的。

海棠似乎察覺到他的失落,真想順毛摸一摸,道:“以前,家中母兄對我嚴厲,每日必須練舞數個時辰,身體比尋常女子有力量,更輕盈矯捷。”

姚氏聽她如此說,以為是告訴韓子儀,她們能夠跟上他的步伐,也跟著道:“我和悅兒都做過農活,有一把力氣,不會耽擱咱們趕路。”

韓子儀:……

我帶你們走,真不是嫌棄你們的柔弱。

遠離了楚軍大營,韓子儀在旁側的深山處,拉出了簡陋的馬車,道:“這是我午時之後準備好的,你們快上車。”

有了楊妙歌的意外,韓子儀不敢托大,連忙催促她們快離開。

破舊的馬車不打眼,車夫一身簡陋樸素的衣衫,車內四個人也不敢講話嬉笑,一路沈沈悶悶的,只顧著往前趕路。

經歷了一天一夜的趕路,韓子儀沿路都註意追兵,卻發現靜悄悄的,方才放下心來,低聲道:“楚軍真的沒有追兵,楊姬還真是說到做到。”

海棠正在給眾人分餅子,還得感謝韓子儀之前的職位,一名光榮的夥頭兵,才讓他們一路沒有餓肚子。

她小口咬著,咀嚼了兩三下,吞下食物,道:“楊姬心善,我還是信得過的。”

她就像被人溫柔呵護的嬌花,美貌心善,這是她的優點,才讓海棠動了惻隱之心。

韓子儀沒有繼續這個話題,眉宇微蹙,望著西方,道:“我們一路西行到陳倉,然後棄馬車,徒步翻秦嶺,向南,再向東,可至漢中。”

海棠挑眉道:“到漢中,誰給你的路線?”

“漢王使者。”韓子儀沒有遮掩,在場的都是漢王的人,沒有什麽好避忌的。

北秦人修建的唯一到漢中的棧道,已經被大火燒毀了,明面上已經沒有了道路。韓子儀卻能搞到另外的路線,海棠當然懷疑來源。

不過,漢中被一把火隔絕,她又起了心思,也許她可以單獨帶著薄元真,憑借這針線活手藝養活她。

他們一路又走了好幾天,終於到了秦嶺腳下。

東望鹹陽,海棠也不知道這個鹹陽,可還是當年的那個鹹陽?

她道:“久聞鹹陽乃是前朝北秦帝都,不知道今時今日又是何等光景?當年那巍峨的無極宮可還安好?”

她存了試探之意,無極宮乃是秦朔後來為她修建的,作為兩宮之一的太後寢宮,極為有名,是不少名媛淑女向往之地。每一位有野心的貴族少女,都想走向那權勢巔峰,而那無極宮就是權勢的標志之一。

“無極宮,那是什麽地方?”季悅也起了好奇心,跟著問道。

海棠一顆心微沈,她心道:難道沒有無極宮這個宮殿嗎?

還是姚氏解釋道:“無極宮是前朝第一任太後的寢宮,乃是前朝開國皇帝為其小姨元昭太後所建立的,與其生母元懿太後的宜安宮齊名。是為了感謝這兩位太後為開國皇帝的付出,也是為了彰顯此二人的豐功偉績。”

海棠聽到真的有無極宮,一時又驚又喜,聽著姚氏的誇獎,也厚著臉皮接受了,絲毫不覺得羞恥和尷尬。

季悅和薄元真兩個小朋友也露出向往之色。

韓子儀見到海棠也略微動容,他道:“北秦國祚不滿兩百年,興也兩楚,敗也兩楚,世人諷刺:北秦不過是婦人手中的玩意兒,是男人拿來討好女人的。那元懿、元昭二後兩楚氏更是以權謀私,討好面首,開了養野男人的先河。北秦被推翻不也起於末帝想學開國皇帝並立兩後,而兩後卻想學元懿、元昭姐妹執政,卻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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